Timeless——Adaadore

第四章 千钧一发

凌晨4:32,“河岸”汽车旅馆,拉斯维加斯

“你又在小题大做。我告诉过你别这样。”你似有所指地看着他,离开他的怀抱。

他皱眉:“凭什么你可以关心我,我就不能关心你?”

“你有现实生活,我没有。”

“你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!”

你深深叹气,打量着半空的旅店房间,不搭调的家具,脏兮兮的墙面,每件价值超过20美金的东西都被死死钉在地板上(防止被偷走)。

“你看看这里,Leon。这不现实。”

你以为他会争论,责备你的鲁莽,或乞求你不要再说了。可他没有。他在你面前坐起身,被单堆在腿部。他的视线将你看透。这种视线属于搭档,恋人,朋友,每个他都符合,而且远不止这些。

“如果你怀疑它的真实性,那你为什么这样做?”他的嗓音粗暴,砂纸般喑哑,“你为什么还顶着这么大的风险为组织工作?”

“根本没什么风险,而且从长期来看,我也没什么损失。”

他摇头:“你怎么可以为虚无飘渺的东西这样玩儿命?”

“我刚才说的,并不包括你在内,”你恳切地回答,把温暖的手从枕头下抽出,放到他腿上。他的手指与你紧扣,“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真实,我决不让你出任何事。”

2005年4月9日,晚10:17,巴勒莫,西西里岛某地

年少的你是个名副其实的运动员。你曾是高中田径队第一,全州比赛第三。第二年本应该是你大放异彩的一年,把你离队时教练的表现叫做怒气冲冲都算客气的说法了,可你不得不投身另一种跑路。父亲又马大哈了,留在原处可不是明智之选。全家都得搬到另一个新城市,换新名字,编新的身世,但问题还是老问题。现在可不是怀旧的好时机。你的所有注意力都必须集中在瘫软的双腿上,配合你障碍重重,漫长无比的逃生之路。

你听到它紧随其后。它狂暴地拍打着地面,被墙面弹开,触手大力地胡乱掠过天花板及照明灯,火花和粉尘落入你的头发。你飞奔过厂房的金属地板,沾满血污的黄色墙壁在你眼里一片模糊。你没回头。你甚至未因好奇而回头。你知道它长什么样,你知道它是什么。你亲眼见过,不想再见到它。

动起来Ada!真该 死!

研究所很小,只容得下几种实验性生化武 器。然而,这也意味着,出事时没什么地方可供躲藏。爆发前的会议室就已经是逼仄不堪,乱糟糟的。事实上,研究员们估计得在彼此的头顶工作,因为他们的桌子怪异地堆满了这个六边形会议室里的全部六个角落。当你撞上一只四脚朝天的电脑椅时,你亲身体验了一回这种痛苦。你栽向地面。

爬起来!立刻!

你挣扎着起身时,斗胆向后瞄了一眼,喜出望外:它不见了。你的脸闪过一丝阴霾,无声地喘着粗气,惊魂未定。你发誓仅仅一秒钟以前还听见了它的追击。可能是你又走了一次狗屎运,它无聊了,找到了别的玩伴,或者更棒的假设是,它已经到了生长极限。但之后,你又听到了它的动静——拍拍打打,这次还伴着回音。可这房间明明是空的!那回音……你向上看去。

她在通风口里!

迷宫般的通风管道在怪物的重压下在你头顶左右摇晃,嘎嘎作响,变换着形状。你退回到门口。双手抓住门把,你使劲一拧,一推。但什么事都没发生。

好吧,执行B计划。别做突兀的动作。

你背靠墙,徐徐沿着房间外沿走动。你转了整间房的三分之一后,终于看到了它——闪烁着,半掩在研究报告和纸盒下。通往地下室的舱口。正如楼房平面图所绘。你可以从下到那里,再从那儿回到主研究室。毕竟还有未完成的工作嘛。你笑笑,慢慢地接近它。但你不得不半路停下,因为你的“永不放弃追求者”搞垮了房顶的通风管,触手“啪叽”撞上地面。

Venus与你的梁子算是结下了,而你的子弹已经用光。但你不介意。有了前一天的经历,你准备好了。触手向你滑来,几乎是带着同情的。你缓缓迎它而上,呼吸有节奏,轻浅,其实你自己都不清楚到底算不算在呼吸。你花了三秒钟衡量想法,两秒鼓足勇气,毫不犹豫地意识到,你没有时间陪它游戏了。距离设施自爆只有24分钟。你大步直奔舱口,坚定有力。你眼见Venus感觉到了你的动作,扑面袭来。逃生口被箱子,文件和瓦砾覆盖,你不顾形象地将它们踢开。你握住把手,拉开。合页发出的吱嘎声是你近来听到最动听的声音了。你纵身跃入,舱门在你背后关上。

隔着一段距离,你还能听到Venus在你头顶死命敲击门板,它的能量在追踪过程中消耗得差不多了。你转身,唇边徐徐绽开一个微笑,双眼轻阖。你批准自己休息一秒,然后就真的只休息了一秒。你又开始动作了。

你相对轻松地在走廊上转悠了一圈,来到疫苗室,遍地尸体、碎玻璃、空架子。还有唯一或许有能力帮你的人。那位科学家现在蜷曲地侧卧着,膝盖抵着下巴。

“博士?”你呼唤他,“该醒醒了。”

你拔出枪,顶住他的身体。你听见一声干笑,一阵被压抑的咳嗽。

“小姐(意语)。你回来啦。我想你听见那通告了。”

“是的,我听见了,”你靠近他,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稳而坚定,“我需要一支Venus毒素的疫苗。”

男人轻轻翻了个身,脖子转向你声音来源处:“我告诉过你。一支不剩了。”

“你是个骗子。”

“你确定?”

“对。肯定还有,我现在就要。”

他用意大利语低声叨咕着什么,听着像在骂人。你才不会浪费时间博取他的好感呢,特别此时此刻。探身向前,你薅住他的头发,强迫他看着你。他大喊着叫你放开他,但枪管抵在脖子上的触感让他把声音都吞回去了。

“告诉我它在哪儿。”

“你为什么如此需要它?你的雇主一定能亲自合成的,”他冷笑,“你为什么现在就要它?莫非……你被感染了?但你看着不像啊。如果是那样,你现在连道儿都走不利索了。没准受伤的是别人?”

他的嘴唇弯成一个残忍的弧度,他再次试着摆脱你的手,你却抓得更紧了。他冷冰冰的声音之外,你能分辨出锁骨上方轻柔,迅速的脉搏声。他被吓坏了。濒死,但依旧会害怕。死亡使他呆若木鸡,你知道原因。

广播系统再次启动,冰冷的机械声以五种语言宣读着:“应急系统已经启动。该设备将自爆。重复,该设备将自爆。你有15分钟时间。”

机械女声在走廊中回响,你坚定不移地与面前的人对视。

“你要拿我怎么办呢,母狗(意语)?”他问,“打死我?反正早晚都是个死。”

愤怒在你体内升腾,你渴望尖叫,掐着他的脖子,打得他遍体鳞伤。但你抑制住了翻涌的情绪,用理性将其稀释,紧握手中抢:“听我说,你个婊 子养的。跟你的同事不一样,你可以让自己的死亡有点价值,拯救一个比咱俩都强的人。不然,你只会跟个懦夫似的死去,和你活着时候躲在公司的屁股后面的怂样没区别。到最后的最后,你也不会舒舒服服地玩儿完。我经历过,我了解。还有,貌似你也了解这一点,你也在被它折磨。现在,告诉我最后那批疫苗在哪儿,不然我就保你不死。我让你能苟延残喘多久就活多久,而且我向你保证,你最后的时光将是你一辈子最痛苦的一段。”

男人盯着你,眸子如彩色玻璃,波光流转,清可见底。他沉沉向地面坠去,平静地喃喃道:“波地切利病毒。2678 904。”

你把他的话刻入大脑,让他的身体滑落。你慢慢直起身,一扭头,看到了他遗言所指。一幅仿桑德罗波提切利的画作“维纳斯的诞生”就挂在那里,被血迹和污垢覆盖着,挂在你背后的墙壁上。一位女子端庄地伫立于贝壳上,她如此娇美,与你之前九死一生遭遇的那位“Venus”有着天壤之别。形态不同,目的也不同。你憋回一声讥笑,向它奔去。你把画从墙上扯下,露出后面的保险柜,2678 904。门开了,里面是一支紫色注射器,小小的,独一无二的,至关紧要的。你轻轻拿起它,快步走出房间,剩下那个男人于此安息。

十分钟,时间飞快流逝。这是你仅剩的把Leon带出去的时间了。你找到他时,情况比之前还糟。他身体抽搐,似乎是想祛除这毒素。他苍白的肌肤已经变色,脖子上满是红瘤。他还有意识,虽然这证明了他强烈的求生欲,你却为他因清醒而受的折磨心生忧惧。

别干站着!Ada,救救他!

“Leon,是我,”你在他身旁跪下,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袖子,为他注射了疫苗,等待着。外面的警报声对于正在一门心思观察解药效果的你,毫无意义。你双手颤抖,紧握着他的,以至于你都不确定是你在颤抖,还是他在抽搐。它终于起作用了。你看得出来。三分钟后,他的皮肤恢复了正常的粉白色,他的呼吸沉静,平缓,而非之前的短促尖锐。

“Ada?”

你好不容易平静的呼吸又乱了:“Leon,起来。我们得走了。立刻。”

“我好累。我……”他悲哀地摇头,试着坐起。

“那是个命令,Kennedy特工,”你拉起他,确定他靠自己的力量可以站得住。你半拖半拽地将他带出了屋子,穿过一串短小如兔子洞的走廊。

“应急系统已经启动。该设施将自爆!重复,该设施将自爆!你有3分钟时间。”

Leon恢复了些体力。此时,他可以在你陪同下跑了,这股能量与其说是由于他的身体情况,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强悍的意志力。他可以自己站着,但你依然抓着他的手,带他冲过大厅。你不会再让再同你分开了。你们到了紧急出口,插入早些时候你找到的门禁卡。灯变绿,你们通过。

“应急系统已经启动。该设施将自爆!重复,该设施将自爆!你有30秒。”

你们两个还没离开试验所,30秒内不可能走得出去。看向Leon,你清楚,他和你的想法一样。跑。狂奔,不要考虑之后。

你曾是个成绩卓然的运动员。你可以在15秒内完成百米赛跑。在诸如此类的时刻,你很明了,这些细节有多重要。你听到远处的自毁系统隆隆作响,从中心喷出火球,吞噬一切。你跃过僻静的西西里山上灌木时,感觉到爆 炸产生的灼热舔舐着你的皮肤。刹那,你被拉至空中,爆破力将你扬起,再狠狠甩向地面。你喊叫着,可是外面传来的声音盖过了你的。尖叫,悔恨和痛苦犹如毛毯将你包围。大地在你身下震颤,可你察觉到后背上的重量,
和烧焦残片的气味。

你艰难地抬头,你咬着牙把它拿开,滚到一边。你无声地喘息着,两个眼珠在眼窝里困倦地打着转。你发誓,有人在叫你,触碰你的脸和颈的手,一个男人的身影在飘。你很确定。光线勾勒出他的脸,半明半暗的轮廓,有点眼熟。金发,富有同情心的蓝眸,面颊上的疤,带着紧张的表情。你在哪里见过他?你想问,他是谁,他为什么如此温柔地捧着你的脸庞,但他对你“嘘”了一下,将一只手掌放在你的额头上。你感到安全。所以你把溜到嘴边的问题,英俊的金发陌生人,以及脑后轻轻的安抚统统忘记了。你轻轻闭上了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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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评论

  1. 原来想着能看到全文就死而无憾了,现在看完果然被文采、情节、篇幅、翻译和用心等等深深折服。(站主太太的经历也很传奇啊233)最后由衷的说你们不容易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。(我很幸运看到这里)

  2. Timeless就是timeless。LA文看到现在真的没有能和timeless比肩的。看完那股后劲啊,久久不散。英文和中文版都非常好,同时拥有爱和才华才能写出和译出的文。

    虽然说过好多次了,但是真的谢谢保存这篇雄文。隽永二字当之无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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