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imeless——Adaadore

第十二章 诉衷肠

2005年11月16日,下午3:15,“河岸”汽车旅馆,拉斯维加斯

睡眠的时间以一种十分有趣的方式流动。小时如秒,而梦也似乎只有几分钟而已。在Leon的驾驶途中,你一直迷迷糊糊,偶尔醒来仅是困惑地打量周遭,然后继续昏睡。你记得Leon最少在加油站停过一次车,给你买了瓶水,然后忽略你的抗议,让你将其一饮而尽。可你只喝得进一半,结果胃里更空了,你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。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:拉斯维加斯之行太过仓促,你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。

Leon睡在你的右边,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:他胸膛缓慢的起伏吸引了你的注目。他的外套被撇到角落里的一张小桌上,挨着一个大包。你车里的行李箱,装着你的仪器和衣服的那只,放在门口。Leon穿着紧身黑T恤,厚帆布牛仔裤,肩膀上还挂着枪套和武器。他用胳膊肘支着扶手,头靠在手上,不停地来回摇晃着。他的刘海像一层遮住了双眼的金色的帘幕。在他为你俩办好入住这破烂地下室旅馆,轻轻地将半睡半醒中的你放到床上,观察了你两个多小时之后,他才刚刚入睡一分钟。可其实大部分时间你只是在装睡,打算伺机而逃。旅馆房间挺大的,但这没准儿是寥寥几件小型家具的反衬效果。它们互不搭调的50年代至今的风格,布满灰尘,还有无可识别的印记和凹痕。你躺在一张不平整的床垫上,有的地方太硬,有的太软,就没有一处正好。你感觉自己如同金发姑娘(译注:详见童话《金发姑娘和三只熊》),这作为你的新发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你浑身上下只有内衣,但还是有点出汗。屋内唯一的百叶窗关着,以躲避拉斯维加斯的炎热下午,头顶的风扇吱呀呀地转着,在你盖着的被单上投下一片阴影。

“Ada?”Leon在椅子里动了动,无意识地伸着懒腰,掰动着僵硬的手指。

你翻了个身,面向他,看到他正盯着你,疲惫的双眼佝偻着。他肯定是开了一夜的车才把你拉到这里,虽然他本可以,也本应该做的只是将你交给最近的警察局,从此与你再无关联,挥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。

你紧抿着唇,恶狠狠地瞪他:“你要知道,如果别人趁我昏迷时脱了我的衣服,我绝对会杀了他的。”

Leon惊讶地看着你,眉毛抬起了半寸高:“幸亏我不是别人。”

你微笑,坐起身:“嗯。几点了?我们在哪儿?”

“下午三点半。你睡了一天一夜。我们在“河岸”汽车旅馆,大概在城外几百里。我登记时用的是假名,”Leon停顿了下,然后轻声笑道,“我跟他们说,咱俩在拉斯维加斯结的婚,正在度蜜月……”

“没人跟踪?”你打断他的话。

“你觉得我很业余?”他问,嘴边一缕讥笑。

你未作答,仅仅耸了耸肩,环顾四周:“之后的事儿我自己来就行。你可以走了。”

他抱着双臂,难以置信地笑着:“哦,我哪儿都不去。弄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,我才不走。”

你试图坐直身子时,一串剧烈的疼痛传遍整个躯干,导致你痛苦地扭着腰。你抓住身上的床单,嘶喘着:你的四肢不听使唤,好像睡了几个月似的。你的视线向下,看见了胸腹上的红道。你艰难地深呼吸,它们就在你眼前起起落落。Leon在他的椅子里动了动,似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不向你扑来。你靠着床头,大口喘气,曲起双腿。

“这是什么?”他问道,你抬眼迎上他睁得大大的,几乎是怯意的目光,“看起来像……”

他不说了,声音在从嘴里冒出来之前就消失不见,所以你替他说完。自从习惯了身体发生的事情,你就渴望讲出口的话。

“T病毒的症状?”你冷静地问,“对。就是它。”

Leon的表情凝固住了,可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和难以置信,视线在你的身体上来回逡巡:“我……怎么弄的?什么时候?该死的,Ada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你推开那担忧和悲哀的思绪。你从没想过让他发现。尤其不是以这种方式。很久之前,甚至早在你知道会在西班牙与他重逢之前,你就这样决定了。抵赖是你唯一应付得来的办法,以便将你自己都未曾奢望过的安宁留给他。抵赖这招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。

“别担心。我不是僵尸,它也不会传染。你很安全。”你和颜悦色地回答。

“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!”他颤抖的手抓着自己的头发,站起来,向床边走去。光透过百叶窗,为他的胸口和脸庞打下一条条阴影。他回身看你:“我已经跟了你好几天。我看到你走进弗拉明戈,几分钟后Max和Bianchi也进去了。是她的人在追杀你吧?我还以为你们俩是一伙的。现在你又跟我提这个?Ada,你都做了些什么?”

你假装没听到他的问题:“你为什么跟踪我?”

“我的线人说,Wesker手下一名间谍造 反了。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你。我花了三周时间退出CIA,通过跟进Wesker和Max的活动追踪你。”

你轻笑着,扭过头,把抖动的双手藏到被单下:“你就是忍不住啊,是吧?你给我走开。我不需要你的帮助。”

“和你昨晚、今早都不需要我的帮助一样?”

“走吧,Leon。我是认真的,这里不欢迎你!”

“那可太他 妈糟糕了!”他大喊。

你滑下床,走过房间,从衣挂上取下一件浴袍,挂在浴室门上。你双手发力,在腰间紧紧打结,“我是在保护你。”

“不对,”他绕过床朝你走来,“你是在保护你自己,防备我。我受够了。”

你想推开他,可他抓住了你的胳膊。

“Ada,我是认真的。”

你抬眼看他,愤怒而疲累地:“放开我。马上。”

他放轻了力道,但没有松开手:“你身上发生了什么?”

你夺回胳膊,坐在床上,冷静地交叉双腿,转着眼珠。尽管风度犹存,你的心跳却在加快,汗珠自眉尖滴下。你捂住了痉挛的胃。

Leon一直在观察你的动作:“饿啦?我给你买了个三明治。不是印第安香辣味的,不过看着还不错。”他走到桌边,在包里翻找着。

“我不饿。”

他无视你。几秒后他找到了,朝你递过包装袋。你接住,呆呆地注视着它。

“谢谢你,”你说道,声音低得他几乎听不见。Leon在房间另一头的椅子坐下。他要么是想拉开一段距离,要么是防止你逃跑。他伸手掏枪,放到旁边的桌上时,你觉得貌似前者更贴切。

你考虑将食物置之不理,不过饥饿战胜了自尊。你大口咬着已经冰冷的、馅料十足的香烤培根三明治。它实在太大了,你两手都拿不住。房间里一片沉默,你在Leon固执的眼神下吃着饭。通常,你憎恶别人的注视,Leon的做法能把你惹毛。不过和他在一起,能这样看着他,嗅到他,听见他的呼吸,你甚至能感到几分鼓舞。你终于吃完,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的蛋黄酱。

“所以,金发是为了好玩?”Leon沙哑的嗓音让你停下片刻。

“你该懂的,”你没看他。

你把空袋扔到一边,靠在墙上。身体中又充满了能量,你的情绪更倾向于平静的沮丧,而非疼痛的疲劳:“我怎样才能摆脱你呢?你好像都把我的武 装解除了。”

“跟我说说,我的车尾为什么有弹孔?”他冷静地问。

你深吸一口气,然后看向他:“然后你就走?”

“你要是到时候还这样想,那好吧,我就走。”

你希望他与这事毫无瓜葛,可是如果你想找到Max,阻止她,你就需要告诉他真相。告诉他一切。尽管欢欣与慰藉在体内奔腾,心脏却在胸腔里尖锐地跳动,预告着此事对他的影响。最终,你放平了肩膀,开始叙述。

“我不再为Wesker工作。我为美 国政 府工作。”

Leon脸上的表情真是价值连城,他被怀疑的笑给噎住了,胳膊打着颤,断断续续地在座位上蠕动着,“政 府?我……靠!多久了?”

“正式的?将近一年,”你淡定地回答,“但我已经和他们联系了三年,以取得信任。我费了很大力气。”

“嗯,我打赌是这样的!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“我为一个叫做“组织”的秘密机构效力。是最高层的,绝密部门……”

“CIA领导之下没人了解他们,这些黑色行动。我听过谣言,都是些离奇的故事,没什么可信度……”Leon插话道。你可以看到他的头脑在运转,试图把你们脱节的生活拼凑到一起,宛如一块三维拼图,“那就是你不能告诉我的原因?你不相信我?”

“我不能冒这个险,”你严正地回答,“我在对抗Wesker,组织和我的关系是最高机密。我谁都不该告诉。与你无关。”

“你不认为我有义务和兴趣铲除Wesker?确保浣熊市悲剧不会重演?上 帝啊,那件事之后几年,我成天都只有这么一个想法。唯一能防止我崩溃的想法!我本来可以帮你的,”他反驳。

“你可能会送命的。我的目标是从内部击溃Wesker和他的新同党。Max几个月前背离了Wesker,随后在你和我…..分道扬镳不久就袭击了我。她想把Wesker的研究据为己有,完成她认为他已经无暇顾及的工作。”

你提到Max的三一病毒,以及你和组织的第一次见面。Leon听着,积极地吸收这些信息。

最后,他皱眉,看向天花板:“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?我知道你背叛Wesker是在……”

“对,”你回望他,“但不是你想的那些原因。我得从头说起。Wesker在浣熊市救了我,我猜这点你已经知道了。”

你想到濒死的场景,不寒而栗。你体无完肤,浑身是血,Wesker在你上方,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的脸。

“他给我注射了自己改良过的T病毒变异体。这种比让他起死回生,发生变异的弱一些。在我身上,它单单修复了机体损伤,令我差不多恢复了健康,之后就挥发不见了。”

Leon看向一旁,反感兼愤怒地摇着头:“然后呢?”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。

“我又开始为他工作了,”你继续。

就好像穿上一条熟悉的裙子:轻松,舒适。不幸的是,一会这裙子就不再合身了。或者,是你就不再适合它了。

“三个月后,症状就出现了。执行任务时,我突然眼前发黑,疼得要命。Wesker的大夫们说,我的器官在衰竭。很明显,T病毒衍生物只能拖延片刻死亡。”你战栗着吸入一口气,“Wesker给我用了一系列的抗生素和药物。那些都失灵后,他合成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。他对我说,最终我的身体会适应的,我会痊愈的。”

“但是根本没有这回事,对吗?”Leon看着你,“已经六年了,你还病着。可是如果他在维持你的生命,你为什么要背叛他?”

“因为他是个骗子,”你柔声说,“我找过独立医师,他们比Wesker的人可信得多。诊断都是一样的。不久,药就会失效,没有治疗办法。我要死了,Leon。”

他猛地抬头,看起来被吓坏了,“不,”他站起身,朝你走了几步。他好像要生病了:“Ada,你怎么能……就那么坐着,一副事不关己的样?”

好问题,可是爱人啊,你清楚答案。你只是不肯如我一般相信,不愿像我一样接受。

“我不害怕已经发生了的事情。我只是多得了点时间让事情步入正轨,”你用冷静无波的语调说着,如同对一个孩子解释死亡的大人,“结果什么都没变。我应该死在七年前……”

“不,”他双手抱头,无法承受你的目光。

“……在你面前……”

“不!”

“……在浣熊市。”

“住口!”他对你大喊,声音支离破碎。

“是你问的!你想知道真相,真相就是我这七年与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,”你冷笑,“很快,我剩的药就没了。”

“那我他 妈到底是什么人?最后一手?”

“不是。那不在我的计划内。”

我的计划里没有你。我怎么会计划出我们之间的一切?我怎么能梦见那样美丽的一切?

“你还有多久?”他问道,越过肩膀看着你。

“两个月,一周零两天。”

“你怎么这么确定?”他面向你,“你怎么知道?”

你闭上双眼:“那是……那是我计划停药的时间。”

“什么?”他朝床走来,在你面前一米停下,“为什么?”

你淡淡地笑了,想到Jon恍如隔世的言语:“因为我想自己选择死亡的时间和方式。能做到这些的人很走运,他们临走时,明了自己有所作为。我不愿意和一个注定无法击败的敌人争斗了几年后,靠呼吸机苟延残喘。”

Leon局促地呼吸着,你亲眼见到自己的话是如何将他的信心渐渐排空:“我不信!我认识的Ada Wong绝不轻言放弃。”

“我没有放弃,Leon。我正在做的,是自己早就想做的事情,甚至早在认识你之前,”你起身,徐徐向他靠近,仿佛他是只受伤的动物,“因为你,我才有了行动的意愿。我以为你懂。我会在战斗中死去,与安布雷拉,以及任何挡路的人同归于尽。”

Leon抬眼,你瞥见他眼中的一道水光。你站在他身前,覆上他的胸口,他的心跳拍打着你的手指。他眨眨眼,试图稳定住自己的呼吸,“我懂,我就是……靠!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?这不公平……这不对!你本该有更好的……”

“不。我不配。”

“不对,”他摇头,握住你的手,“我说服不了你,对吗?换个大夫……找个更好的。我认识些人,他们能找到一些……”

听闻他嗓音中的温柔和决心,你感觉所有的血液都从心脏流光了。你几乎要为他使你头一次恐惧死亡而恨他了。你无法再忍受看向他:你无法再忍受看向你即将失去的全部。

“不。都结束了,Leon。我准备制止Max,也希望能制止Wesker。Max有一张光盘,对组织有用,”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,微笑,“还有啊,想想吧,没有我暗中破坏,你的任务会顺利得多。”

“一点都不好笑,”Leon回答,“我不相信你居然想单打独斗。”

你后退,背对他:“的确。现在我已经把你需要了解的都说了。你该撤了。”

Leon忽略你的话:“所以,你终结我们的……关系时。也是因为这个?”

你带着反复练习的漠然耸肩:“因为我们都玩儿不起了。太危险了。那不会因为你有多乐观而改变。”

“嘿,别那样跟我说话!我受够了!”

你因他语气中赤 裸 裸的怒气而瑟缩了一下,做了个手势:“太惨了。走。”

“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么?”

“我告诉你了……”你警告地说。你简直对他气急败坏了,前所未有。

“我时刻都在诅咒认识你的那一天,”他接着说,“我想把你忘掉,不再牵挂你,有那么一刻好像起作用了。我可以生活,工作,吃饭,睡觉。甚至有一天我受邀参加了扑克之夜。可是我到家才发现,冰箱里只有八瓶牛奶,水龙头开着,电视开着,灯灭着。我的生活一团糟,而我自己都没意识到。我只是假装很开心,很正常,Ada。可我不是。从来都不是。在家不是,在警校,在单位也不是。只有和你在一起时,我才有了归属感,”他翻了个白眼,“我升迁有望,我为总统卖命,可我满脑袋想的都是你。多病态的玩笑啊?”

你双手紧握,看向他,:“拜托了。就算是为了你好,走啊!回去工作,Leon。忘了我!”

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你,目光坚定:“你确定要我走吗?在车里,你说你想我。”

“呃,药效很强。”

Leon笑了,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半真的微笑。你的感觉犹如孩童在冰冷的夜晚钻进了温暖的被窝,你想以平常的那抹嘲笑回复他。可是瞬间,你的身体就提醒了你们俩过去几个小时的真实性。你再次抽搐着倒向地板,双腿蜷曲,手掌敲打着地面,抓挠着旅馆粗陋的地毯。

“Ada!”Leon冲向你,跪下。

“Leon,”你念叨着他的名字,开始不自主地颤抖。

他抱起你,你靠在他的肩膀上,指甲毫不留情地掐着他的皮肤。他抗拒了下,不过没有退缩。他的手掌温柔地抚着你的背,轻轻地摇晃着你,直到颤抖退去,残缺的你在他怀抱中冒汗。你感到头很沉重,几乎无法抬起来看他。

Leon看着你,伤痛但坚决:“‘不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,结果都是一样的。’这是你在西西里对我说过的话。我总是在猜测,你究竟指的是什么。听起来不只是Wesker和安布雷拉在我们之间作祟。你指的是这个吧?你指的是就算我们见面,就算Wesker不见了,你还是会走的。我们还是会失去对方。”

你的眼睛火辣辣地,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,你的嘴唇在抖:“是。我不想让你……知道这一切。它不是你该承受的负担。”

他靠上前,额头轻触你的:“Ada,我……”

“不,”你撤离,“别。收不回去的话就别说出口。”

“你的座右铭,哈?”

“是个请求,”你软软地说,“我不想伤害你。”

“那就别再推开我。没有什么比你推开我时更疼的了。”

你打了个冷战。怅惘,愤怒,你的灵魂被扯碎,一片片离开身体,随着你的每次呼吸飘散:“我推开你,只因为对你而言,我是个危险。我很累了,Leon,我没有力气再…..”

“嘿,”Leon扳过你的脸,你的视线与他相对,“让我做你的力气吧,光是今天也行。明天该怎样就怎样了,那是十二个小时之后的事儿呢。让我和你一起。”

你轻叹一声,将头埋进他胸口,令他的身体裹住你。他的体温包围了你,一种久违的感觉在你的体内流动。虽然你几乎未曾意识到,在过去几个月的折磨中,这令人心痛的甜美情感和无尽的诚心是你的漂浮木。现在你终于明了,多年前就隐隐萌发的是什么:是你怀里这个男人教给你的,无条件的爱。

Leon 从拥抱中轻轻抽身,横抱起你。你双臂环上他的肩,吮吸他的脖颈。他呻吟着,你因这悦的声音微笑。他带你进入浴室,一个充斥着过时设施的逼仄的空间。他放下你,转身打开水龙头。水管震动着,响动着,然后才嘶斯吐出沸腾的水柱,流入长长的、发黄的浴缸。 Leon 坐在旁边,用手试水,引起一串涟漪。你歪着头,看他沉思的样子,眉头紧蹙,就好像浴缸底有奇迹会发生似的。屋里蒸汽弥漫,小水珠在你的皮肤上凝结。


浴缸一满, Leon 就缩回手,看向你,在你审视的目光中慢慢脸红。他够向你,双手圈着你的浴袍带子。可他不确定地望着你,无声地请求你的批准。你走近他,告诉他答案。他把浴袍从你肩头剥下,它落到旧瓷砖上。你将他的手引领至内衣,他顺从着,指尖触到你肌肤的时间每次不过几秒。他弯腰,把温热的唇贴上你的肩膀,以舌感知你的脉搏。你在他的触碰下战栗着,脚底地板的冷意与你身体的热度冲撞着。你伸向他的腰,将他的衣服下摆往上拽,手心描绘过他胸膛的坚硬条。在他的协调下,你脱掉了他的衣物,渴慕地望着三个月以来徘徊在你脑海中的景象。这是起床前在你眼前闪现的景象,比第一缕阳光还明月媚。


“疼么?”他耳语,抚过你胸腹的红点。


“有点。”你冷漠地回答。


他看进你的双眼,爱抚你的脸颊和发丝,长茧的手指触感那么欢愉:“你真美。我跟你说过吗?”


“嗯,无时无刻,”你坏笑着。你不敢相信他看见你时,眼里依然只有旧时Ada。你感觉自己变了很多。


“好。因为你真的很美。”


他扶着你的手。你迈进浴缸,热水缓解了你猩红皮肤及腐烂斑点引起的不适。你舒服地呼出一口气,抬头看他,发现他正带着怜爱的微笑注视着你。


“还有地方么?”


“你乐意的话,”你倾身向前。他坐到你身后,让你靠着他,双臂环上你的腰。紧张离开了你的躯壳, Leon 把他炽热的脸庞贴上你的,手指按摩着你的身体。他在你的脖颈间烙下甜蜜的吻,你抬手抚摸他的发。


“你停药时会在哪里?”他以小心翼翼的冷静问道,去拿一条小毛巾。它浸入水中时滋滋作向。


“组织有一所我能用到的安全屋。只有领导层才了解我的情况。”


你被保证给予完全的隐私和匿名。你微笑着,想起曾无数次用同祥的腔调、同祥的要求订宾馆套间。你的临终不过一种形式,一个亟待拉紧的绳结。


“我想在场,” Leon 在你的肩头低语,他的呼吸冲刷着你的皮肤,近乎让你忘记了他的问题。

你回头看他,湿哒哒的发贴在额头上:“ Leon ?”


他把头发从你眼前拨开,露出一个摇摇欲坠的笑容:“当你…当它发生时…当你死时,我想在场。”

“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?”你夺过他手中的毛巾,擦着自己的胳膊,“你还有工作。 CIA 不会高兴你帮我,也不会乐意你介入秘密行动的。”


“那是我的事儿。到时候我能对付他们,”他叹气,又从你指间拿走毛巾,“浣熊市,我没有向你告别的机会。你就那样从我手中溜走,不见了。我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, Ada 。它发生时,你不应当独自面对。我就在那里,如果你乐意的话。”


你在他怀里转身,水拍打着浴缸边缘。他眼中的泪水击溃了你。你的计划是雷打不动的,你保证过,也不愿改变。这是你的任务,你的宿命。可是他此刻的神情,却带给你钻心剜骨的疼痛。你起身,跨坐在他身上,颤抖的双手捧起他的脸庞:“我要你。”


我需要你。


你的齿擦过他的脸颊,他上前吻着你的面孔,品尝着你皮肤的咸与甜。他的手掌划过你的背,抓住你的大腿,将你拉近。不知过了多久,你们就那样待着,紧紧地相拥,爱抚着,记住对方的模样,直到水变凉,你在他怀里打着寒颤。


你们一语不发地跨出浴缸。 Leon 找到了一些干净而粗糙的毛巾,用其中一条裹住你。你握住他的手,把他拽进卧室。你挪到床脚前,踮脚吻上他的唇,指尖轻轻陷入他的臂。旅馆房间现在暗多了,暮色初降,窗外的招闪着红蓝的光。


Leon 描摹着你的脸,来回扫视着:他在研究你,用他的双眼勾勒你的轮廓。他在记忆。“我不敢相信,我又要失去你了。”


你闭眼,悲伤地笑:“我现在哪儿都不去。”

你解开毛巾,走出他的怀抱,向后躺在床上。 Leon 看着你的一举一动,他的身体反映出的是你所熟悉的,并无二致的活力与激情。他跪在你身旁,弯下腰身,摩挲你的双腿,视线与你相连。他一直都很迷恋你的腿。这点你还记得。无数个漫漫长夜,静黑大的交流,掠过你大腿的繁忙的双手和唇。你为他提供的回忆而颤抖,他的手指把玩着你的脚踝。他不愿你忘记他,忘记你曾经有过的,忘记你仍然拥有的。他乞求你,再偷得一点时间。


Leon 爬上前,牙齿咬住你的臂:你双手紧抓头顶的枕头,战栗着,喊着他的名。他舔舐着自己留下的鲜红咬痕,然后一寸一寸地缓慢向上,向你的脐靠近。你挫败地了一声,抓住他的肩膀,把他拉起,与你面对面。他低头,对你微笑,手放在你的头两侧。你送上红唇,香下一声在他怀中得到了完满和归属的喘息。你如此想念这一切,言语无法表达。但你可以展现给他,就在今夜。

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,拿控他的身体,让他沉溺于你的魅力。和他在一起时,你的身体不再是倒计时的钟,不再用它没完没了的滴答声嘲笑你,不再提醒你急速迫近的未来。你们灵肉合一,模糊界限,血肉交融,被冻结的永恒不断碎成万片,又一次次重组,比之前更明亮,更强力。当它结束时,你已经体无完肤,他再次搂着你,又一次将你击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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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评论

  1. 原来想着能看到全文就死而无憾了,现在看完果然被文采、情节、篇幅、翻译和用心等等深深折服。(站主太太的经历也很传奇啊233)最后由衷的说你们不容易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。(我很幸运看到这里)

  2. Timeless就是timeless。LA文看到现在真的没有能和timeless比肩的。看完那股后劲啊,久久不散。英文和中文版都非常好,同时拥有爱和才华才能写出和译出的文。

    虽然说过好多次了,但是真的谢谢保存这篇雄文。隽永二字当之无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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